呼吁纠正已普遍存在的“网络伤害”
药家鑫被处死已过去2个多月,然而余波未平。同情者在网上的口水仗尚未停歇,药家鑫的父亲药庆卫近日更把被害人的远房亲戚、代理人张显告上了法庭。
8月4日,药庆卫向西安市雁塔区法院提起民事诉讼,状告张显名誉侵权,要求其“澄清网上不实及恶语攻击的言论,并作公开道歉”。法院受理了此案,将择日开庭审理。
这俨然是药案发展的“第三季”,本阶段对已盖棺定论的药案本身无实质意义,但与前两季药家亲属在舆论中的“主动缺席”不同,这次受舆论伤害颇深的药家父母主动站了出来。
这无疑再次把公众的关注焦点拉回庭外舆论之中。当初舆论的一边倒,是否与张显“捏造不实言论”误导公众有关?药家鑫是“狂傲的官二代”吗?死者家属“要命不要钱”是否是受人挑拨所致?
“我还没收到起诉书,但通过网络听说药家告我。对原告代理人进行毫无根据的秋后算账,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要打官司,我甚至不用请律师,自己亲自出庭。”昨日下午,张显在电话中说。
横空介入
全村**的知识分子
对于张显,关注药案的网友不会感到陌生,他今年48岁,在微博上的网名叫“西安张显”,是网民今年春节以来了解药案进展的重要信息来源。
被药家鑫用刀捅死的年轻妈妈名叫张妙,她的丈夫叫王辉,张显是王辉的远房表哥,两人都是西安市长安区兴隆街宫子村人。
虽是同村,但张显与王辉有天壤之别:王辉只念过两年小学,字不认得几个,以种地、打零工为生;张显却学业不错。他是全村的骄傲,在北京大学读完博士后,目前是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技术物理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张显介入本案,似乎是天意。今年的2月9日(大年初七),张显去舅舅家拜年,凑巧路过王辉家。他早就听说王辉的媳妇死于非命。
对于该案进展,身为文盲的王辉一问三不知并大哭:“哥,我不识字,只会按手印。”张显心头一酸,作为全村**的知识分子,他想帮帮这个远房表弟,于是自告奋勇,为其担任免费代理人。
介入药案后,张显为该案东奔西跑,出钱又出力。始终把自己这一方定位为“弱势”的他很重视舆论,隔三差五就在微博和博客上搜集材料、撰写文章,表达死者家属的质疑,引来无数网友共鸣,同时也把药家与死者一方的矛盾摆上了台面。
在张显的文字中,网友们看到傲慢、无理的药家形象,*典型的例证是:案发后,药家父母不仅不主动慰问死者家属,甚至拒听他们的电话;直到4个月后拿到法院的传票,药家才通过律师主动提出与死者家属见面商量赔偿。2月25日,药家鑫的母亲在死者的老父面前下跪,恳求原谅。
但在张显看来,这是“发现其他路走不通之后的临时抱佛脚”,缺乏诚意。
积极猜疑
药家是否“有背景”
药案发生后,舆论关注度极高,各路媒体云集西安。在舆论场中,药家选择了主动缺席,其父母不愿在媒体前露面。相比之下,张显则非常乐于表达,身为教师的他就像备课一样,把药案的案情整理得井然有序,媒体有问必答。
事件的性质原本就决定了舆论的倾向性,一方愿说,另一方沉默,更是加剧了一边倒。张显对药家“有背景”的猜疑由来已久,他曾说:“药家的经济条件肯定不错,不然身为学生的药家鑫怎么可能买得起、用得起14万的车?”
再结合以下因素,张显的主观猜疑得到了强化:药家鑫“农村人难缠”的言论,庭审时法院作民意调查,专家抛出“激情**”说,以及自首情节的认定。
张显的微博人气越来越高,不断有网友将各种有关药家“背景”的传闻通过私信、评论的方式转给他,张显乐于挑选一些“猛料”,发到自己的微博上。
“药家鑫的外公到底是干什么的?一般一个退休的外公,外孙考上大学奖励1万元,不可能让他用5000元买手机,拿5000元去臭美(拉双眼皮等)。”
所有的言论,张显都在自己的微博上发表,转载率颇高。在一审宣判前,关于药家“背景不一般”的传闻越来越多,死者家属也因为感觉“受歧视”而对药家的态度越来越强硬。直到有**,死者丈夫王辉喊出了“要命不要钱。”
张显是该主张的坚持者,他认为庭外调解是“富人花钱买刑”,是“对穷人的不公平”。有人质疑他对死者家属不负责任,他回应:“请不要担心毛蛋娃(死者未满3岁的儿子)以后的生活,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为他妈妈讨回公道,他长大后不会怪罪我们的。”
父母出面
儿子判死后高调亮相
对“要命不要钱”的主张,民间有质疑,法院也很头疼。一审法院上门做过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但遭到拒绝。
随着审判进度的推进,对药家鑫及其家人的指责声越来越响亮,有的言论甚至非常偏激,比如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师孔庆东公开说“药家鑫长得就像**犯”,并抛出了“满门抄斩”论。
2011年4月22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药家鑫犯故意**罪,处死刑。药家提起上诉,但5月20日,陕西省**人民法院终审维持一审判决。舆论认为这是正义的结果,面对一个年轻生命的即将逝去,甚至出现欢呼声。
就在这段决定药家鑫命运的关键期,5月31日凌晨,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药家鑫父亲药庆卫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用本人照片做头像,用实名注册了微博账号。
药庆卫首先表达了药家的愧疚,并强调不会因为药家鑫的被判死刑而打折扣。“5月26日,我们看望了张平选夫妇(张妙的父母)及张妙的孩子,并给张平选留下了20万元现金,作为他们养老之用。”(注:这笔钱后来被退回。)
此后,药庆卫开始为自己所受的误解进行辩护,矛头直指张显:“张显在其微博上编造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实,把药家鑫说成‘官二代’或‘富二代’,旨在让不知情的网民对我们产生仇恨。”
“1、我现住单位无产权证房,面积108平方米,并非张显所说的200平方米以上,也不是他所说我有四套房。2、我于2003年退役,原在某企业军代室任工程师,从事技术管理工作,不是张显所说的负责**采购,更不是身居要职。”此外,药庆卫还指责张显阻挠药家与死者家属的庭外和解。
反驳污蔑
这才是真实的药家鑫?
药庆卫通过微博隔空喊话:“张显在微博上对我们的污蔑、诽谤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正常生活,给我们造成了沉重的心理压力,强烈要求张显在其微博上对我们公开道歉,以消除网民对我们的误解。张显你在网上还公布了药家鑫外公的许多****……对于张显在网上的不实言论,我们将通过法律解决。”
6月7日上午,药家鑫被执行死刑。或许因早有心理准备,药庆卫表现得比较平静,但舆论的长期攻击显然深深伤害了他,他的自我挖苦显得异常悲凉:“药家鑫被执行死刑,我们在家等待去认尸体,谁知法院不让看尸体,让我们等着领骨灰,我给孩子说过不捐献任何器官,因为孔(庆东)教授说‘药家鑫一看就是**犯’,我真担心药家鑫的器官会连累别人,但愿药家鑫的死,把他的罪恶全带走了,不要再贻害人间。”
他说,药家鑫生前是个懂事的孩子,为改善家境而四处打工:“从大一开始,他就开始打工,*早是在酒店弹琴,每晚两小时,每小时50元。”
“大二开始带家教,下午六点多放学后,回到家里都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后来我爱人跟我商量给孩子买辆车代步,可以节省时间。当时我是不同意的,因为条件并不宽裕……后来家里借了四万元买了这辆科鲁兹。车辆的费用全部由家鑫出,并且每月还家里一千元。”
药庆卫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平时管教过于严厉,令孩子在犯错之后害怕面对,不懂处理,*终酿成大罪。”他的心声引来不少网友的同情。民意如流水,部分此前狂轰药家的网友开始“倒戈”,自责被错误信息误导。
7月17日,网上开始出现一篇题为《药家鑫案后记》的文章,作者的网名叫“展翅的鹰”,据药庆卫的说法,这位网友来自广州,叫“小侯”。小侯说,他抱着好奇的心理,自掏腰包买机票去西安探访药家,他的所见所闻证明药家并不像传闻的那么富有,而是个非常普通、甚至略显贫困的工薪家庭。
再打官司
期促网络维权更合理合法
药庆卫认为,儿子犯下罪孽,父母本已非常痛苦,张显雪上加霜,导致亲属因谣言而猜忌,使他们孤立无助。“我爱人更是语无伦次,经常自言自语,现已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焦虑症,家里犹如人间炼狱”。他说。
于是,药庆卫决定委托律师兰和状告张显名誉侵权。
张显回应说,他仅仅是在自己的“微博天地”里自由说话而已,对于网友的言论,他不可能一一考证。他说他不会向药家道歉,因为“在中国还没有因引用他人的话语,而说引用者造谣,需要向另一方道歉的。也没有听说过罪犯家属要求受害方因语言问题而道歉的怪事。”
张显说,如果他引用的言论确有不实之处,责任也在药家,因为“药家有没有钱、有没有四套房子,这些只有药家自己*清楚,可药家一直保持沉默,不作澄清。若有不实之处,药家就应该及时指出,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药庆卫聘请的律师兰和向本报记者透露说,因舆论压力和精神压力过大,药庆卫目前已经辞去工作,两口子只能靠药家鑫母亲900多元一个月的退休金生活。他们需要通过打官司来还原真相、挽回自己的名誉,以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打官司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教育。
兰和认为,在药案中,药家父母一直被扣以“**犯家属”的侮辱性称谓,可“儿子犯罪,为何要株连父母?”本案的现实意义是推动网络言行能有所敬畏、有所边界,否则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
“药庆卫打这个官司,完全尊重法院的判决,结果并非*重要的,重要的是过程。药先生一方面要平复自己的伤痕,恢复正常的生活;另一方面,他想通过打官司,让社会知道这种建立在伤害他人基础上的维权模式是有害的,他希望以后人们的维权方式能够合理、合法。”兰和说。(